今准雷士祯、王继光二人所奏,收回前命,仍令潘晟回籍闲住。”
冯保当下大怒,本想立即跑去内阁兴师问罪,想了想又暂且忍住。
闷坐在值房里,将这件事的发生缘由仔细思量了半天。
平日,这个张四维在他眼中属于那种顺竿儿爬的乖巧角色,你口渴他给你送茶壶,你走累了他给你屁股底下塞一只板凳,挠痒儿总是恰到好处。
入阁五年,他处事谨慎,在外人的眼中,他简直不是次辅,而是张居正的大书办,以致一些官员私下里讥他是“伴食中书”
。
对冯保,张四维也极尽谦卑,每次相见,张四维都执晚生礼,偶尔托付他办件什么事,绝没有失塌的时候。
仗着家里有钱,一年三节,也不忘给冯保送来“孝敬”
。
因此,冯保对他印象颇佳,在皇上面前替他说过不少好话,张居正临终之前,曾特别提醒冯保说这位次辅过于圆滑,难当大任,冯保还不以为然。
所以在张居正死后,张四维例升首辅的时候,冯保没有作梗。
现在看来,还是张居正察人的眼光独到。
冯保在大内待了大半辈子,身历三朝,看多了争斗杀伐的悲剧,因此在政权转折之时,对身边发生的事就特别敏感。
从潘晟被废一事,他预感到某种潜藏的祸机。
昨日傍晚从司礼监回到私邸,又在床上翻了一夜烧饼,今儿个一大早就吩咐备轿去白云观。
冯保自当司礼监掌印太监之后,这白云观几乎成了他的“家庙”
,每年的燕九节,他必定亲来主祭丘处机;日常碰到什么疑难事,他也总要跑到白云观求签问人。
白云观的东路建筑斗姥阁与西路建筑吕祖殿两处都备有签筒供游人抽签之用,但冯保从不到这两处抽签。
白云观住持闻天鹤在中路老君堂后的丘祖堂备有签筒——这是专为冯保备下的,除了他,断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来这里卜问玄机。
冯保虽然起得早,到了白云观山门前却也过了辰时,早已闻讯在棂星门下站着等候的闻天鹤不等冯保大轿停稳,便连忙迎了上去打了一个稽首,满脸堆笑言道:
“贫道昨儿夜里打坐,忽见桌上的灯台灯花儿连爆,心下便惊疑,明儿个会有什么样的大贵人来,却是没想到要迎老公公的大驾。”
冯保虽然心情不好,一下轿但见楼殿巍峨仙家气象,吸一口气儿也是甜丝丝的,顿时精神一振,笑啐一口道:
“什么贵人,前几年说杭州生产的八团锦贵,如今满街都是,也都贱了。”
“老公公真会说笑话。”
闻天鹤头前领路,进棂星门过窝风桥,一边走一边说,“七月十五,徐爵镇抚爷过来知会贫道,说老公公尊体欠安,要贫道做法会为老公公祈福,贫道率合观道众在丘祖殿开了三天道场,在大铜缸里点长明灯,光香油就费了三百斤。
第三天晚上,贫道收锣刚散了坛米,天上忽然就起了一阵西风,还落了立秋后的第一场雨,贫道就知道,这是丘祖显灵,保佑您冯公公。
今儿见您冯公公,面色红润,倒不像是病过的。”
方才下轿还两腿绵软,如今在铺着林荫的砖道走了一截子路,冯保忽觉腿肚子长了劲儿,也就真的相信自己“面色红润”
了,他伸手在脸上搓了一把,答道:
“多谢你们为老夫祈福。
听大受讲,你们这里前不久来了一个白胡子老道人,自称是丘祖,在昆仑山住了三百年下来的,这人哪儿去了?”
“假的,”
闻天鹤一撇嘴答道,“贫道问他几个丘祖故事,本是耳熟能详的事,他却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如今这世道儿,真是人心大坏——老公公,咱们去哪里?”
“丘祖殿。”
“老公公要抽签?”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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